上世紀80年代,徐壽波(左一)在主持研討會。
徐壽波近照。
人物名片
徐壽波:1931年生,浙江紹興人,中國工程院院士。他是我國技術經濟學的主要創始人和奠基人,也是我國綜合物流工程學研究的開拓者。
他花了3年時間,完成了20萬字的《技術經濟方法論的研究報告》,提出了技術經濟學的研究目的、理論和方法,隨后又用于實踐,為國家節約了大量資源。
前不久,北京交通大學收到一筆特殊的捐贈。捐贈的發起人,是91歲的中國工程院院士徐壽波和夫人周愛珍女士。
這筆捐贈有200萬元,是夫妻倆省吃儉用多年的積蓄,也是一名有著66年黨齡的老黨員獻出的赤誠之心。
在北京交通大學的一棟塔樓,乘電梯上16樓,穿過一個小小的走廊,一間不大的起居室里,記者見到了這位白發白眉、年逾九旬的老人,聽他講述自己的人生故事:
從稻田旁到月光下,書從不離身
很多人問我,為什么捐出自己的積蓄,設立院士基金。我想,我成長至今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要歸功于黨和國家。我終身銘記,并想用畢生所學來回饋。
我童年正值戰亂年代,全家經常要到鄉下逃難,生活條件十分艱苦,在我之前沒出過一個大學生。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讀大學,知識才能改變命運!
那時候,我迷上了讀書,從稻田旁到月光下,書從不離身。1951年,我如愿考入南京金陵大學(后轉入南京工學院)。
“從此,我就進入一個新的生活環境,一個人到陌生、舉目無親的地方——南京,一個無同鄉相熟的學校——金大,在這里揭開了我生命中新的一頁。”當年的日記里,記錄了我初入金大的興奮感。
知識的海洋浸潤了我的心靈,教授和留學生為我打開了國際視野。1956年,我有幸被中科院選派到蘇聯科學院能源研究所學習。
1957年,毛澤東主席在莫斯科大學接見留學生時指出:“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我有幸在現場聆聽,這句鼓舞,成為我接續前行的動力。
我們在蘇聯一個月的生活費有700盧布。這些錢,我幾乎都花在了買書上。逛書店、舊書攤……只要和專業相關的書,我全都買回來。回國時,行李箱里幾乎塞滿了專業書籍。
在那里,我每天兩點一線,辦公室—宿舍,幾乎把能用的時間都花在學習上。外國同學打趣,說我只算是“半個人”,意思是只會學習、不會玩樂。我不以為意,樂在其中……
1960年,我在蘇聯科學院能源研究所獲得技術科學副博士學位后,回到了祖國。
我這一生,最推崇的便是創新
“技術經濟的研究是整個科學技術工作中不可缺少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在1963年的《人民日報》上,我曾發表過文章《積極開展技術經濟的研究》。最近幾年,我的《技術經濟學》已經出到第五版了。
從蘇聯回國后,國家的經濟情況觸動了我。20世紀60年代初,國家能源緊張。怎么合理利用能源?這就需要技術與經濟相結合。
談到創立技術經濟學,一次談話讓我記憶猶新。那是半個多世紀前,著名經濟學家于光遠同志找到我,提出:技術跟經濟怎么結合?他還讓我了解一下國外有沒有學科是專門研究技術和經濟相結合的。我了解到,當時國際上沒有冠名“技術經濟學”的學科。后來,我首倡的關于發展我國定名為“技術經濟”科學研究的建議被采納,并有幸參與1963年—1972年科學技術發展規劃綱要“技術經濟”部分的制定工作。
技術經濟提出來了,但學科的理論是什么、方法是什么?那時,研究經濟的學者往往不了解技術,懂技術的人又往往不了解經濟,我只好硬著頭皮自己上。這可是個苦差事!為了心無旁騖工作,我搬到賓館閉門研究。4個月沒日沒夜,房間里除了少量生活用品,全是研究材料,夢里都是研究課題。那年,我31歲。
后來,我又花了3年時間,完成了20萬字的《技術經濟方法論的研究報告》,提出了技術經濟學的研究目的、理論和方法;1978年全國科學大會召開后,我把精力放在探索節能問題上,提出的理論和方案用于實踐后,為國家能源節約做出了貢獻。
那時候,我給自己提了三字要求,“安、鉆、入”,就是“安下心、鉆進去、入了迷”。工作忙,中午到食堂花2分錢買一個饅頭、一塊醬豆腐,一裹就吃,吃完了又回辦公室。我認為,搞研究,做學問,就得這樣。
我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這“四門學科”了:綜合能源、技術經濟學、大物流、大管理。有人用“拓荒”二字來形容我在這些領域的創新和開拓。我深感受之有愧,但仔細一想,我這一生,最推崇的便是創新,敢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我是搞科學研究的,科學研究是必須要創新的,特別是創建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交叉學科,是要付出巨大心血的,要讓人們認識它承認它也需要長時間努力。但只要有不怕困難和堅忍不拔的精神,總有一天困難都會過去。
要為中國人原創的科學理論再爭口氣、出把力
從在中國社會科學院開始,我就擔任研究生導師。2002年,我調至北京交通大學工作。我培養的學生中,有很多人走上了學術研究之路,一些人已成為博士生導師,正把我教給他們的知識、做學問的方法傳授給下一代。我和學生們一起,看到青年學子求知若渴的臉龐,心中尤其感到喜悅……
北京交通大學為畢業生制作“留給青春的回憶——畢業紀念冊”,經常請我為畢業生們贈言。這一句就是我寫的:“熱愛科學,其樂無窮;獻身科學,其價無窮;相信科學,其命無窮;不懂科學,其害無窮。”這是我的親身感受。
從90年代起,我就一直希望成立一個基金,支持青年人在科學之路上取得成果。
早些年,我的工資不高,說說也就放下了。后來,工資提高了,我和夫人生活簡單,沒請保姆,沒請小時工,除了日常生活外,也沒什么花錢的地方。這錢就一點點攢下了。
捐贈前,我本擔心夫人不支持。沒想到,她比我還激動。她提出捐200萬元,我們倆一拍即合。夫人說:“這筆錢,拿去支持更多青年人做研究,就是支持我國科學的未來。”
學問無止境,研究無止境。我提出的大物流論、大管理論等得到學術界認可,但仍有很大空間,需要后人不斷探索和提升。要為中國人原創的科學理論再爭口氣、出把力。青年人就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國家繁榮富強的希望寄托在年輕人身上。我希望能吸引和鼓勵更多年輕學子,勤學深思,銳意創新,愛國奉獻,筑夢思源,無愧于新時代黨和國家對我們的期望和要求。
■記者手記
一本書背后的畢生執著
“徐老師執著、專注、持之以恒的治學精神,太值得我們學習了!”徐院士的一名學生談到最欽佩導師的地方時,不由提高了嗓音,也觸動了記者的心。
徐壽波的執著,一本書便能體現。《技術經濟學》,他30多歲起筆,80多歲仍精益求精,更新完善,目前已出至第五版。一本書,從空白到系統,凝聚了畢生執著。
徐壽波的執著,更體現在永葆家國情懷上。開創學科,關注國家經濟和能源狀況;投身實踐,始終圍繞國家所需;捐贈積蓄,為年輕學子搭梯鋪路。這源自對科學的無限熱愛,也飽含著胸懷祖國、服務人民的家國情懷。
傳承執著的精神,堅守對科學的熱愛,徐壽波始終專注前行……